未經授權者，不得將文章用於各種商業用途 溫馨提示 本篇板上相關的系列文 : ＜外送年菜＞ ＜阿孝＞兩篇 ＜停水＞ 開頭接續 ＜惡靈附＞ 結尾接上 ＜阿孝家被惡靈附＞ 〒 其實我知道的，知道鬼反抗諸神是以卵擊石，知道逝去的過往不再返回。 不再拿出的金桶、不再盛大祭祖的後代、不再大燒金銀紙的廟宇；沒設祖先神桌的新屋、 沒再擺出過的雞腿飯、沒祭品的空供桌，我是知道的，因為都市化、因為大家庭瓦解、因 為環保、因為民智已開、因為方便、因為心誠則靈就好了。 因為時代、時代、時代…… - 「你好，我是之前來過的社工，敝姓安，葉品妍同學在家嗎？」 振興東路25號門外細雨紛飛，來訪的女人滿臉疲態，半小時前灌下的美式咖啡不加糖奶起 不了作用，每次家訪個案的日子，總讓人厭世到想直接辭職不幹。 「歡迎，您的到來使葉家蓬蓽生輝。」開門迎接安姓社工的男人堆滿笑容。 安小姐揉揉眼睛，以為自己沒睡醒，男人自稱葉品妍的叔叔，「叫我大元就好，進來坐啊 。」，葉家客廳很意外聚滿了人，男男女女，臉上清一色掛好笑容，熱情招呼安小姐入內 ，水茶、熱毛巾奉上，恰好在用餐，滿桌子菜色堪比除夕。 安小姐幹社工這一行十餘年，從未在家訪時被這樣盛情招待過。 「嗨安安阿姨，我記得你，你是社工。」打扮樸素的葉品妍親自給安添飯。 見鬼。跟上去家訪差得太多，根本是不同人，不同家庭？ 安再次確認個案資料──葉品妍，八年級，不是第一次被連續通報中輟，不過她的家庭狀 況在一干牛鬼蛇神的青少年個案中，算相對正常，父親有正當職業，母親是家管，不過管 教小孩很有困難，親子摩擦頻仍，曾有為找男友逃家紀錄，熱衷在社交軟體上展現自我， 有拍過裸露照片給假稱星探的網友，警局備過案，簡單來說，女孩對學校、家庭外的東西 都很有興趣，爸媽管不動，上次家訪葉媽媽也很無奈，「我已經很認真教了，孩子就那樣 ，我能怎樣？把她綁在家裡嗎？」 「安阿姨，你嚐看看這排骨湯，是我新學的喔！」 跟現在眼前緊緊挨在父母座位中間微笑的女孩，完全無法聯想在一起。 葉品妍父親笑得慈祥，「品妍生了重病，我忘記跟學校說，真不好意思。」 「問題？品妍沒遇到任何問題！」葉品妍母親表現跟上次的無力大相逕庭。 安小姐注意到，葉家人身上大小傷口，家中隱隱約約有一股壓抑的冷冽腥臭，那是家暴家 庭常飄散的氣息，可眼前和樂融融的一大家子，熱情的叔叔、不講話只微笑的嬸嬸、你儂 我儂的大姑姑跟大姑丈，這麼多人在掩蓋家暴？誰家暴誰？ 呀啊啊！ 一記淒厲的尖叫從廚房後面傳來，葉家所有人笑容瞬間僵固，齊刷刷轉頭看向驚嚇到的安 小姐，他們不動聲色，大元忙解釋說，「是電影，環繞音效太好了。」 葉品妍正經說，「是我二姑姑，她在看電影。」安看得出女孩撒謊。 「這樣啊…原來如此。」安小姐點點頭，大家一秒鐘又恢復笑容。 爸爸慈愛替替品妍夾菜、媽媽溫柔提醒給安阿姨盛湯、姑姑跟姑丈甜言蜜語繼續活在兩人 世界、大元叔叔泡起上好的普洱，違和感越來越強烈，幹社工十幾年，什麼亂七八糟家庭 跟個案都見過，可眼前這種不應該出現在她的工作範圍內。 不，應該說這樣模範的大家庭都不該出現在現代社會。 這些人好像是上了發條的玩具人偶…… 誰是上發條的人？ 就在安忍不住去思索危險的真相時，門牙傳來輕微疼痛，她下意識呸一聲，吐出一塊硬物 ，排骨湯有碎骨很正常，不過葉品妍立刻起身道歉，徹底變了個人的女孩連連鞠躬，「非 常對不起、對不起，是品妍沒有煮好菜，對不起！對不起！」 「沒事沒事，只是咬到碎骨頭。」 安試圖緩頰，可女孩只是不斷鞠躬道歉，連喊七、八十聲對不起，眼眶泛紅，淚珠打轉， 其他家人笑容消失，面色如寒霜，冷冷旁觀，真像一群發條轉到底的玩具。安小姐再三強 調沒事後急急忙忙離席，微笑拒絕大元邀約留下來享用甜點。 葉家人笑容燦爛，「我們曾叔公做的泡芙，奶油巧克力草莓夾心，很好吃喔！」 像逃難般衝出積滿水的葉家，安擠出最後一絲禮貌揮手道別，「哇，你們長輩這麼新潮， 但我還得回機構，業務有點多。品妍，期待你早點康復回學校喔！」 葉爸爸倚靠門邊不知道幹嘛用的沙包牆，笑喊，「品妍不會回學校了。」 離開不到兩步的安沒反應過來，「不好意思？您說什麼？」 「品妍不用上學，只需要嫁人。」葉爸牽起葉媽的手，環繞過葉品妍，葉家人的微笑如盛 開的花，不像開玩笑，「安小姐，法律保障你能進葉家，但法終究不該入家門。你一介女 流拋頭露面也非常不妥，早點嫁人，省得你父母祖上擔心。」 安感覺快要窒息，後頸冷汗涔涔，快步離開。 第六感告訴安小姐，再不快走，就走不了了。 剛才排骨湯裡的小硬物根本不是碎骨，是一顆牙齒，牙根腥紅，牙面泛黃。 「安小姐，回來吃過泡芙再走啊！」細雨中，葉家人仍在跟安小姐招手。 - 學務處大白板上，建仁瞄到804班葉品妍依然請假，後面括弧──病。 寒假結束以來，葉品妍還沒到過學校，本來曠課變成病假，ig沒更新，上一篇限時動態記 得是除夕夜的白天「無聊 沒人陪」，配上一段遮臉的即興熱舞。 之後音訊全無，阿仁很擔心，非常擔心。學妹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她又沒密過你，不能用音訊全無這成語吧？」飄吊扇上的厲鬼學姐問。 阿仁偷翻個白眼，沒好氣問：「你為什麼還在這？」 「你這是不是叫暈船？暈一個單向追蹤的學妹。」學姊一臉好奇寶寶。 「你到底還不去投胎在幹嘛？」 「泡芙。」學姊堅持。鬼都有自己的信念，這是他們能存在的憑依。 「那間店就沒開，你自己害的。」上次附身酒醉女去侵擾外加車禍後，甜點店直接歇業至 今，搞得學姊死纏爛打，照三餐加宵夜來煩人。 「那我就不投胎。」學姊一臉理所當然，「所以你暈學妹？」 「靠么干你屁事！」差點破口大罵，不過這裡是學務處，生教組長就在前面。 阿仁正在罰站，因為帶違禁品，一把沒有殺傷力的生鏽短刀械，不過也依然是刀械，不管 是摺疊刀，還是他捐17000塊給神壇，跪求三天三夜師父才授予他的祖傳七星驅魔寶刀都 不行，還上課拿出手機，師長屢勸不聽，只好送來學務處。 「阿仁你以前沒這麼壞，怎樣啦，快畢業才叛逆期耍流氓喔？還帶刀哩！」 體育兼生教的戴組長痞里痞氣，跟他挑挑眉，戴組長很習慣跟混混學生打交道，阿仁非混 混，還是導師眼中會考有機會拿5A，名字會給貼在校門榮譽榜的人。 然而現在，總不能大聲說──學校有鬼潛伏，很可能會附身奪舍，需要他拿手機開app追 蹤，用七星寶刀、糯米、鹽巴驅逐，這樣只會坐實他就是精神病仁。 「組長我錯了，會改。我會跟數學老師道歉。」先低頭，放學再搜才是上策。 「就知道你只是一時衝動，這支警告就算了，不過別說組長沒教你啊，想耍流氓喔就要夠 大尾……」戴組長打個哈哈，指電腦螢幕上的直播新聞，斗大標題寫 『私運機槍 教唆殺人 涉黑民代 古忠福今假釋出獄 百位黑衣人拱衛大佬接風』 「古忠福先生，重獲自由感覺怎麼樣？」 「黨中央新通過的排黑條款您怎麼看？」 媒體蜂擁，混亂的新聞畫面中，法警人數少得可憐，大批黑衣、牛仔褲、刺龍刺鳳的人協 助開道，擠得監獄外頭街道水洩不通，排場誇張，螢幕裡唯一的主角，叫古忠福的黑道民 代戴一副大墨鏡，遮不住滿臉厭世，拱拱手，「謝謝關心。」 戴組長索性負面教育起首次耍流氓的建仁，「他這所學校的校友哩，你學長啦，三十幾年 前……903楊椿華老師教過他啊，從小就打架，連老師都打，聽說拿竹掃把打老師，你看 多大尾，啊人家厲害混宮廟，跟跳陣頭+9差不多，但人家能跳到當主委、當宮主、當議長 、當立委，那就OK啊，教唆殺人關不到一年，你看，這不就放出來！你如果沒種混這麼大 ，就乖一點好好念書啦……」 沒鳥組長，那是阿仁第一次看到古忠福本人──未來會帶領他抗擊末日水厄的人──第一 次就深深被他桀傲又疲憊的氣質吸引，即使隔屏幕也久久不能自拔。 「這國家沒救啦，黑道治國。」最後組長嘟囔抱怨，要阿仁先回教室。 「組長，這古忠福是哪間廟的？」阿仁問。 「你應該問，這一帶哪間廟不是給他控制的吧？」組長一臉你真年輕。 阿仁決定等等放學就殺去問師父，大D師父一定知道。 「你最好別跟那種人扯上關係。」厲鬼學姊忽然插話，好像很懂什麼。 「你不要再跟著我，還有你不發誓再也不會附身活人，就別想要泡芙。」阿仁義正詞嚴， 他很有原則，你是鬼，就快去投胎，有執著的信念也不能害人，附身就是標準的害人，絕 不接受，這是大D師父教他的，也是他絕不會越過的紅線。 學姊披頭散髮，雙眼鮮紅，冷冷問，「你為什麼那麼討厭鬼附身？」 鐘聲響起，阿仁駐足原地，不管周遭同學指指點點，大聲對空氣喊：「你又懂什麼，你知 道我爸他就在我眼前，手拿菜刀……」，他深深吸一口氣，轉頭離去。 「說啊，幹嘛不說，說出來會舒服點。」學姊繼續煩。 阿仁一個人邊快走邊喊：「快去投胎別吵！」 引來同班同學模仿，哄堂大笑。「你看精神病仁又開始了，嗚嗚，有鬼喔好可怕！」 這些人、這些鬼不會懂，尋找脆弱可趁虛而入的軀殼奪舍，然後胡作非為害得人家破人亡 ，自私又邪惡。本來好好的家一夜間面目全非，現場之慘烈連鑑識警察都吐滿地。絕不原 諒，不管有什麼訴求，他都要將附身惡靈一個個驅逐殆盡。 全部。 「你很討厭惡附汝？」學姊死纏爛打。 阿仁不理她，拿課本兀自去自然教室。 害他們家的鬼有一顆北極熊腦袋，師父說那是惡靈的「借相」，實際運作原理聽不大懂， 反正對方相貌不會隨意更改，這大半年建仁到處找這北極熊鬼。至於近來侵入這城市，搞 得社會案件頻仍的惡靈，自稱是傳說中惡名昭著的「惡附汝」，是諸神代理人大力追緝的 厲鬼，曾在許多騷亂中支援惡靈對抗廟宇，可惡至極。 「你根本沒見過惡附汝，幹嘛討厭？」學姊陰魂不散，這成語非常適當。 「不想跟你說話。」 阿仁覺得很煩，倒不是煩這泡芙女鬼，而是整個生活都很煩，舊家能變賣的、還有爸媽留 下能提的款項皆已淨空，不是給神壇捐獻，就是讓舅舅、舅媽拿去保管兼投資，開學第二 周補習班也不缺發傳單工讀生了，經濟要出問題，欸不對… 是已經出問題。 老妹隔宿露營沒法參加，跟自己嘔了兩天氣，下個月生活費又得低下頭跟舅媽再拿點，舅 舅猥褻未遂的事不了了之，還要繼續看他們一家噁心嘴臉，光用想的阿仁就氣得好幾天睡 不著。上次被撞手機螢幕摔壞，羅盤app總閃退，也得換…… 什麼東西都要錢。 好煩。這種煩對十五歲學生來說有些太沉重。 「沒錢萬萬不能，那些冥紙減量後的野鬼，跟你現在是一樣的處境。」學姊滿臉憂鬱四處 亂飄，一副老師講大道理的討人厭模樣，「你啊別學人驅什麼魔了，把你捐給師父的那些 錢通通拿回來才實際。要你爸媽還在，他們也會這麼建議。」 「你懂什麼？」 阿仁嘖了一聲，直接穿過學姊，她比之前淡薄許多，誰叫她要亂附身人，附身、奪舍會劇 烈消耗鬼的「信能」，像是汽車的汽油，如果沒有來源補充，用完就真沒有了，再不去投 胎，就等著煙消雲散，泡芙只能下輩子吃了，大笨蛋一個。 「喂，別進去。」 猝然間學姊幻化出另一張臉，流淌血淚的慘白臉龐欺到建仁眼前3公分，要是看鬼片這肯 定是個嚇人的Jump Scard鏡頭，不過連日騷擾阿仁早已習慣成自然。 不理她，割席絕交了，驅魔人不能跟惡靈繼續糾纏。 「報告！」 遲到的阿仁大喊，不管學姊狂暴飄來飄去警告，「你這樣學妹不可能喜歡你，更不可能跟 你在一起啦，暈船就說吼你這大白癡，快離開這間教室，快點！」 教室氣氛很詭異，打鐘超過5分鐘，沒有一點聲音。 「報告，抱歉老……」 聽說最近失戀被甩的自然老師沒理他，只是詭異地跪在實驗桌前，燒杯碎滿地，白襯衫沾 了鮮血，一塊鋒利的玻璃碎片握在手心，來回滑過自己的左手臂，建仁看呆了，跟下頭28 位同班同學一樣呆住，血滴滴垂落，整條手臂鮮血淋漓，老師好似沒有痛覺，只是雙眼翻 白，「建仁同學，我等你很久了，要開始上課！」 自然老師無疑被上身了，阿仁判斷沒錯，鬼入侵了學校。 建仁狠狠盯住上老師身的惡靈，朦朦朧朧的黑影像鐵砂懸浮於七竅，吸附老師這大磁體周 身，跟上次附身酒醉男的是同一隻，是惡附汝，難怪能大白天奪舍！ 「好個惡附汝，你還特地回受死，給我出來，否則賞你魂飛魄散！」，阿仁嘴巴嗆得大聲 ，心裡卻大喊不妙，糯米飯在蒸飯箱，鹽巴在原班級教室裡的書包，新買的七星寶刀被沒 收進戴組長的抽屜。靠么，啊要拿什麼對付這等級的惡靈？ 「你是上次那個不自量力的驅魔人？」 尖銳的玻璃嚓一聲，深刺進手腕大動脈，鮮血立時狂噴，台下學生尖叫四起，阿仁大吼， 「住手，有種衝我建仁來，不干老師的事，出來啊渾蛋！」 「不燒香、不燒錢，我們怎麼過？大家怎麼活？我惡附汝今要替天行道！」 「省省吧，你們本來就死了。你們惡靈都只是找藉口害人而已，滾出來！」 阿仁反唇相譏，被附身的自然老師臉色脹得通紅，青筋一根根突起，像一架自走砲滿教室 噴血，熱騰騰的血液濺上四處亂閃的國中生，尖叫、慘叫起此彼落。 阿仁手上沒任何驅魔道具，只好拼命用力擒抱被附身者，欲將對方拖出教室。 「你這廢物閃遠一點！」怎料不到一米七的瘦弱自然老師此刻力大無窮，一米七七的阿仁 給他一隻手鉗住脖子動彈不得，硬生生被拎起來，像布偶猛摔上走廊。 磁磚龜裂，上次車禍的傷還沒好，阿仁倒地，渾身痛得要散架。 靠，怎麼又被KO？ 惡靈鎖上教室門窗，「惡附汝住手！」阿仁爆吼無果，兩大桶汽油稀哩嘩啦潑上課桌椅跟 學生，老師笑到眼歪嘴斜，「怕空氣汙染？怕溫室效應海平面上升？」 刺鼻的汽油味迅速瀰漫，大部分學生還不明就裡，渾身溼答答，瑟瑟發抖看手腕不斷噴血 ，卻還能咆嘯的黃老師，沒見過這種場面，惡靈再取出一支點火槍，語氣森然，「你們要 環保，很怕死喔，好啊，那我現在就送你們通通去死！」 啪！ 火槍燃起一簇青焰，有學生意識到危險，青澀的臉孔屏住呼吸一動不敢動，走廊的那一頭 ，戴組長跟頂啤酒肚的學務主任姍姍來遲，好言相勸，要自然老師稍安勿躁，「黃老師有 話好好說啊，學生是無辜的，求求你先放學生出來吧拜託。」 奪舍惡靈咧嘴一笑，拉開窗，朝走廊潑出另一罐汽油，隨即點燃。 嘩嘩兩聲，熊熊烈火隔開救援，教室裡頭28位學生轉眼成了人質。 「王八蛋！」 消防警鈴嗡嗡大作，阿仁沒放過機會，忍住灼燒的痛楚，一個箭步跨過火堆，雙手扳住窗 戶，咬破自己舌尖，看準惡靈轉過頭去的空檔，一抹「至陽」的舌尖血朝對方猛吐，這是 師父教建仁的壓箱寶，尋常魑魅魍魎絕對吃不了這一下。 不料這惡附汝十分精通附身，即使背對敵人也輕易閃開，只看老師的腦袋瓜一下扭轉180 度，脖子鮮血顆顆溢濺，惡靈附身者手腳反折，好似節肢動物，倒退攀爬衝出窗口，霎時 阿仁彷彿給大貨車迎面撞到，當場飛越過圍牆，直墜下二樓。 「同學！」戴組長看阿仁摔上遮雨棚，碰碰連兩聲，才跌進子母垃圾車中。 「打給環保局，要他們，啊算了。」惡靈附身淒厲奸笑，笑得人背脊發寒，「死後你們就 知道，被燒死變成鬼困在這，地縛靈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沒人燒紙錢叫不了外送， 每年只能等普渡，但他娘的中元節也給我減碳心誠則靈幹！」 戴組長慌忙找滅火器，給煙嗆到頻頻咳嗽，「裡面的同學不要怕……」 主任腿軟五體投地，持續無效溫情攻勢，「黃老師，求求您不要啊！」 惡靈冷笑連連，點火槍再次打著，逗弄地靠近滿地汽油，縮在課桌椅後給嚇壞的學生有好 幾個哭出了聲，「黃老師不要啊……」、「爸爸媽媽！」、「救命嗚嗚嗚！」 惡附汝大笑，「要怪就怪這些愚蠢的大人破壞千年信仰。」 「好，夠了。」倏然一個淡雅的嗓音飄過黑煙封鎖窗沿。 「誰？」惡附汝吃了一驚，掃視四周，看到那女人，應該說女鬼。 璇亞學姊。 「停手。」學姊淡淡勸戒，「這麼做沒用，時代不同了。」 烏黑的惡靈已能被尋常人看見，璇亞恰好相反，她比汽油還透明，彷彿擦拭太乾淨的天空 ，即將消散，同為厲鬼都不好察覺，惡附汝大笑，「我燒了這些人，那些神明代理人跟狗 官才會知道痛，還是你也信心誠則靈？環保不燒香的鬼話？」 璇亞搖搖頭，面色哀戚，「減香的痛大家都嚐過。」 是啊，連年減香下任何靈體都受到大小不一衝擊，但跟物質世界經濟、金融波動如出一轍 ，不論加關稅、通膨還是金融風暴、海嘯，受最嚴重衝擊的往往是體系的最底層，環保大 行其道，金銀紙與線香年年銳減，最慘的絕不會是廟宇裡神明跟家家戶戶祖先，而是地基 祖跟孤魂野鬼，這些本來就沒固定受供奉的幽靈。 「孬種。」 惡附汝不屑，拋出火槍，火苗緩緩親吻上透明液體，只要短短幾秒氧氣、汽油跟大塊人肉 將完美交合，熱焰會吞噬掉課桌椅，還有驚聲尖吼哀號的少年少女。 「不要！」戴組長喊的撕心裂肺。 千鈞一髮之際，自然老師突然邁開大步，一把抓回自己丟出的點火槍。 丟出的火槍被他自己抓住？旁觀落淚的學務主任跟戴組長也不明就裡。 「這？」惡附汝自己也不明白，落入他操控的老師，難道還有意識？ 不對。 惡靈發現蹊蹺，他驚詫不已看向眼前女鬼，她渾身颳起令人膽寒的妖風，像是山谷湧出的 熱泉般，激昂地迸出信能，惡附汝不信，想再次點火，可手腕卻怎樣也動不了，黃老師不 再受控制，猝然有一個聲音低語道：「不想魂飛魄散就滾。」 「是誰？」，惡鬼大驚，誰在耳邊跟自己說話？靠得如此近…… 頓時惡靈大驚失色，發現這女鬼嗓音竟然是……從自然老師的嘴裡發出。 自己奪舍的軀殼何時被入侵？怎可能？ 多重附身？在他完全沒有察覺下發生？ 「我說，滾。」女鬼傲然矗立，遠距離遙控自然老師的嘴開口威脅。 「你這下三濫的母豬想都別想！」 惡附汝應變極快，立刻轉移出自然老師，改附身哭泣的學生，高度恐懼與不安都是惡靈入 侵的溫床，只需幾秒鐘，他就可以奪舍其他學生過來拿點火器了…… 然而不到零點一秒，惡附汝發現自己早就被將軍。 「不，不可能。」 惡靈驚恐俯瞰教室內28位濺滿汽油跟斑斑血跡的國中生，每個人都雙眼翻白，嘴巴張開， 唾液滴淌，青筋凸起，手腳微微抽搐，所有人都被附身了，而且附著的信能很豐沛，排他 性極強，沒有一絲一毫破綻，惡附汝短短三天內奪舍失戀、失意的自然老師，已不可一世 ，可如今一比，兩者技巧完全不屬於同個層次。 「滾。」 女鬼璇亞輕鬆操控學生，魚貫離開教室，有的去拿滅火器、有的替自然老師傷口先止血、 有的接起水管沖刷地板，井然有序處理一切善後，簡直變成模範班級。 惡靈恐懼得不敢置信，「這是『群組送信』，你這女人……你到底是誰？」 群組送信──乃神佛魔王、高階代理人才精熟，裂解靈魂來廣送信念之高級技能。 「有件事你搞錯了。」璇亞一邊輕鬆遙控學生回歸秩序，一邊悠然解釋。 「惡附汝，當年不是反對環保，她是替一群百年都沒法進家族宗祠的女鬼，向傳統抗命， 離婚、未婚早夭、終身未嫁的她們，不該寄託冥婚，應該回歸原生家族受奉，『尪架桌頂 無拜老姑婆』，她們是時代受害者，這新時代不是只有環保。」 還有一些不錯的新觀念。 惡靈怕了。霎一聲化作黑霧，驚惶逃離，目睹一鬼附身三十人的神技，一秒都不敢逗留， 從此再也不敢冒充「惡附汝」，這反抗諸神與代理人正統的傳奇厲鬼。 惡附汝，一開始乩身轉述的該是──惡婦女 以訛傳訛，如此而已。 「啥，結束啦？」 當頭破血流的阿仁跳出垃圾堆，趁亂從戴組長抽屜幹回七星寶刀，一跛一跛爬上樓，跟警 察擠進差點變炙燒人肉宴的教室時，已經沒有他能驅散的邪魔，該送醫院的、該接回家的 、該跟議員爆料學校老師誇張行徑的、大家該幹嘛就幹嘛。 「怎麼又是你啊同學，你江戶川柯建仁？」熟識的警員不忘嘲諷。 學校空氣中只剩濃烈焦臭味，又嗆又難聞，阿仁忽然覺得這裡需要一點甜。 -- 晚上八點四十五，過於喧囂的校園恢復寧靜。 黃色封鎖線外的角落多出一炷香，一小疊冥紙，一盒巧克力奶油草莓泡芙。 阿仁雙手合十，「還你了學姊。」 圍牆陰影處傳來吃吃笑，「數量好像不對。」 阿仁撇撇嘴，「不要得寸進尺，吃飽就去投胎。」 白煙裊裊，信仰用最快的方式轉換，給沉寂的深暗添了二氧化碳。 大快朵頤泡芙的學姊笑起來很好看，甜甜說，「其他欠的就送來這裡。」，璇亞快消失的 手指向幽暗樹叢中，不知道何時多出的一件長袖，跟阿仁同款運動服。 「送你個大頭鬼，下輩子再見。」，阿仁嘆氣，小心翼翼拉出泛黃破舊還黏滿樹枝葉的運 動服，微微攤開見胸口有一大灘深咖啡汙漬，姓名繡字脫落，看不出姓 只有璇亞。 「喂，你姓……」 忽然手機響起，是龜頭大師兄來電，一接通即刻傳來男人斷斷續續的痛苦呻吟，「阿仁， 救、救命，快打給恩主……啊啊啊啊！」，殺豬般的慘叫響徹黑夜。 阿仁驚疑未定，「師兄、師兄你怎麼樣啦，師父呢？」 電話掛斷前只聽到飲水機的聲音，「煮沸中，熱開水煮沸中。」 阿仁記得大D師父跟師兄今晚受委託去驅魔，他手忙腳亂點開對話紀錄，找到委託人的地 址，少年也不管滿身傷痛，二話不說跨上校門口v-bike就趕去馳援。 「喂，你去哪？」女鬼問。 猛踩腳踏板的阿仁想了想，回過頭，很不好意思再問一次，「你的名字，全名。」 師父說過下定決心要認識一個人，一定要知道真名，真名總是與靈魂和信念深深綁定，是 具有力量的烙印，知道了他人真名，不論好壞，必會帶來龐大的牽絆。 知曉真名，沒有關係的彼此才真正有了關係。 「沒眼睛，自己不會看？」女鬼隨風飄蕩，笑吟吟指車籃裡的運動服。 迎風踩單車，涼風吹過阿仁難為情熱燙燙的臉頰，「啊就沒有姓咩，我要全名，快點說啦 你話不是很多……」，倏忽大風颳過，曾經兇案的證物揚起，迎面撲上建仁，同時叩叩兩 聲，一塊木牌跌進單車欄，木牌刻有許許多多小如螞蟻的字。 女鬼呵呵笑，「放你家，記得定期奉上，啊你到底要去哪？」 阿仁傻眼，那東西很像祖宗牌，但現在沒空管了，「振興東路25號啦！」 單車疾駛去這座城市最黑暗血腥的角落。 木牌上寫有惡婦女被許多人遺忘的名字。 葉璇亞 (未完待續) -- 這裡是Skyowl 感謝大家上周的祝福~ 未來還請多多照顧 :P https://www.facebook.com/LeeHoVillage 勿入恩庇地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36.224.119.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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