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板 marvel
當雨絲如針般刺入水泥地中時,阿遠正在用布擦拭桌上那尊北魏銅佛像。斑駁的蓮座上, 佛像低垂的眼不悲不喜。突然一個聲響,打破了這一室靜謐。 「老闆你這裡收古董沒?」 來客操著一口流利的臺語,頭戴著一頂安全帽,全身藏在濕透的黑色雨衣裡,懷中抱著個 用袈裟包裝的物品。水珠沿著他的下巴滴在當舖櫃檯上,阿遠注意到他右手小指缺了半截 。 「古董喔,這要看是什麼東西。」 阿遠暗暗把手放上警民連線的按鈕。這年頭時機不好,上個月附近的銀樓才被搶劫,雖然 沒什麼財物損失;但聽說年事已高的老闆夫婦在上週被發現陳屍在後巷,到現在還抓不到 人。這種事關人身安全的東西不得不防。 袈裟像花一樣被層層撥開,露出裡頭包覆的青銅蓮花燈。 蓮花燈的高度約22公分,通身爬滿幽綠的銅鏽。 阿遠不合時宜的在心裡想著:這東西怎麼有種鬼水怪談的感覺。 「這是宋朝功德墳寺的供燈。你看!十二瓣蓮花層層綻放,每瓣邊緣都還刻有《往生咒》 梵文。」隔著安全帽擋風鏡,阿遠沒辦法看見男人的全貌。只能看到男人諂媚地笑著介紹 ,發黃的牙齒上還有暗紅的紋路。像極了乾涸的血漬。 甲賽啦!這麼珍貴的東西怎麼可能出現在當舖!阿遠在心裡嘲笑這個拙劣的話術,才正要 開口拒絕這個交易,鼻端卻聞到了一股奇特的香味。 不是香水,也不是鈔票的味道;是一種線香的香味。「這東西不值錢!只能五千死當。」 阿遠聽見自己這樣說。 是該在一開始直接按下警報器的,再不濟也該拿出桌子下的槍;但香味綁架了他的理智。 交易完成的時候,男人露出了詭異的笑容:「點燈的時候要用般若酥油。不然... ...。 」雨聲太大,阿遠沒聽清他最後說了些什麼,只見那個男人說完便走出了店門。 當舖的格局有大門跟後門;這個行業三教九流都有需要打交道的地方,穿過狹小的走廊後 ,越接近後門越寬敞。 整體的格局就像個葫蘆;風水上來說,葫蘆的諧音象徵「福祿」,象徵聚財。 阿遠在打烊後把店面鎖好,拿著蓮花燈穿過狹長的走廊,後門關著的鐵門在白熾的日光燈 中泛著冷意。 他忽然發現,平日沒幾步就能走完的通道,今晚卻像沒有盡頭。牆上掛著的槍像蠕動的蟲 ,彷彿隨時要破繭而出,想要抓住他的衣角。 剛剛那個香味又出現了,阿遠的太陽穴突突跳動,視線開始模糊。 日光燈忽明忽暗的閃爍,不一會室內便趨於黑暗。他哆哆嗦嗦地從口袋拿出打火機來照明 。 阿遠靠著牆壁喘息,指尖卻摸到某種黏膩的液體——牆縫裡滲出琥珀色的油脂肪,正順著 他的手指爬升,像活物般鑽入指甲縫。 「幹!」他甩著手衝向後門,卻聽見鐵柵外傳來熟悉的聲音:「點燈要用般若酥油。」 安全帽男人的身影立在雨中,缺指的手掌捧著個骨瓷瓶。更令人驚恐的是,阿遠看見對方 的雨衣下襬空蕩蕩的——這個「人」沒有腳,而是像融化的蠟油般黏在地面上。 後門的鎖自行轉動起來。 阿遠倒退著跌坐在地上,蓮花燈從懷中滾落。耳邊響起安全帽男人的聲音說著詭異的打油 詩:「點燈用酥油,酥油用人煉,七苦七滴血,照見往生面……。」 瓷瓶滾到他腳邊,瓶身浮現出密密麻麻的指紋。那些紋路組成一張張扭曲的臉,最上方那 張臉——赫然是銀樓老闆夫婦的樣貌。 「原來是你啊。」銀樓老闆娘的臉突然睜開眼睛。老闆娘的嘴角裂至耳際,日常被街坊鄰 居嫌棄俗氣的金牙閃著詭異的光:「那晚你掐住我喉嚨時... ....我早就... ...。」她 的聲音像生鏽的鐵鍊摩擦,每說一字,瓷瓶就滲出更多黑血。 缺指男人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安全帽落地,露出阿遠熟悉的臉:那是七天前被他親手 開槍的銀樓老闆,右額的彈孔如此熟悉,就是他放在桌子下的那把槍造成的。 蓮花燈滾到腳邊,在阿遠的眼中,那花瓣如嘴般開闔。意識瞬間被血色淹沒,他看見七天 前的自己。 暴雨夜的銀樓後巷,老闆已倒在血泊中。阿遠戴手套的手掐住老婦脖子。老人在掙扎著用 手上的金戒指劃破他虎口,鮮血滴在造型為招財蟾蜍的戒指上。 而現在,那隻蟾蜍正蹲在後門門口,鼓脹的喉嚨裡傳出銀樓老闆的冷笑:「人家說當舖九 出十三歸。現在連本帶利… ...你該還了。」 般若酥油從瓷瓶傾瀉而出,觸地的瞬間化作慘白手臂。分別抓住阿遠的四肢、咽喉與腰腹 ,最後一隻手捏著他當晚用的手槍,緩緩塞進他大張的嘴裡。 晨光初現時,北魏銅佛像依然莊嚴肅穆。蓮花燈靜靜立在當舖櫃檯上。燈盞盛滿清澈的酥 油,新聞主播的聲音從電視中傳來:「昨夜破獲銀樓劫案,主嫌陳屍後巷,死因疑似… . ..。」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49.218.144.17 (臺灣)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marvel/M.1743744920.A.CAA.html
IBERIC: 推 04/05 15: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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