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真的存錢買什麼，是在幼稚園大班的時候。每次爸媽給我五元十元，我就放到小錢包裡，存了好一陣子，到了母親節，問爸爸這些零錢可以換成鈔票嗎？我是不是很有錢了？爸爸說，這裡一共兩百塊。 小小的我，拉著媽媽的手，要她帶我到菜市場入口不遠的那家鞋店。「媽，我要送妳禮物喔。（看看鞋架上的標價）這邊兩百的鞋子都可以挑，超過兩百塊的不行喔！」媽媽一直笑，當時的我不知道她為什麼笑，一定是太高興了吧。「媽，妳隨便挑，有喜歡哪雙可以試穿啊！」媽媽挑了很久，還是一直笑。後來她挑了一雙鞋，我很驕傲地付了錢。從此之後每當我們一起出門，我總會指著我買的鞋，問媽媽：今天要穿這雙嗎？ 這件事我很生動地記得了，因為這麼多年來，講到母親節、講到我小時候是個怎樣的孩子，她總會讓那個小小的我，在她的敘述中活靈活現地從她梳妝台上夾著的舊照片裡跑出來。「兩百塊！那時候的妳好可愛喔，是不是。」 那些我東一點點西一點點存下來的銅板，兩百元，現在想想其實好少喔，但謝謝媽媽那麼珍視我的心意。 而我能不能這樣珍視別人已經努力了、雖然看起來「就只是這樣而已」的心意呢？ 跟老婆在一起幾年了。想著那個小小的我，最近突然想通為什麼她總感覺為我付出了很多，我都沒看到，而自己哭泣著。因為我沒有表達出那份珍惜。我想要的是吵架當下，不管我怎樣生氣胡鬧，她都可以承受，可以緊緊把我抱住，說就算妳這個樣子我還是愛妳。我想要的是在我難過低落、自己都覺得自己糟糕得不得了的時候，她可以告訴那個賤視自己的我，說無論如何我都會陪妳、我都看得到妳的美好、我愛妳。我想要她在我氣得摔門而去的時候，不管我跑去哪裡，都追上去，在眾目睽睽之下抱著我說：「不要離開好嗎！我愛妳！」 根本是個瘋子。 這麼幾年來，我才慢慢認識到，內向、少話的她，已經給我她存了好久好久全部的愛了。每次吵架後，她傳來的貼圖、她用狗狗一樣的眼睛問我說還在生氣嗎？都已經是她盡了最大的努力了。在我覺得自己一無可取的時候，我因為自己的失意、自卑而對她抱怨連連，她無語承受陪我走過，已經是她最用力的愛的表現了。 好長一段日子，我在意的是我們的共同存款，因為我無日無夜的瘋狂工作，可以在十五年或二十年後實行買房計畫。吵架的時候，我說，那妳做了什麼？現在想想，我彷彿看到大班那個剪著瓜皮瀏海的、手裡握著兩百元的自己，眉眼一塌，掉下眼淚的樣子。我竟然會這樣對她。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看到妳了，就像我看到那個小時候的我自己。妳真可愛。我也要來存下愛的存款，看看哪天能不能從兩百塊，就這麼存到了兩百萬。 ----- Sent from JPTT on my iPad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118.232.187.14 (臺灣)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lesbian/M.1717794360.A.2AE.html